仙人掌這麼說

[之二]

　　為了一個有趣，和他成了朋友。  
　　看樣子我越來越沒原則了。  

　　在往後和亞玟的例行約會中，情侶座多了一張椅子。實在沒見過比他還厚臉皮的！
　　那個男人名叫石棠恩（真不愧姓石！結實極了－－當然，我是指臉皮），和亞玟一樣，也是一個外貌驚人的模特兒，說真的，他和亞玟還不是普通的配！可是......大家瞧瞧這情形：亞玟目不轉睛地盯著石棠恩，石棠恩是目不轉睛地盯著我，我咧？則是不自在地盯著桌上的美肴，這......這像話嗎？搞什麼呀！食物鏈啊！ 
　　我實在不喜歡大吃大喝時有人監視！  

　　「喂喂！你們倆個也吃個東西好不好？模特兒也要吃飯啊！光看我吃又不會飽！」我實在太難過了！連嚥口蒸蛋都會噎到！
　　「 季璇，妳多久沒吃飯？」石先生有點答非所問。  
　　「丫頭，吃妳的東西，少廢話！」通常亞玟動氣時,就叫我丫頭。恐嚇我咧！吃就吃，反正我也快餓死了，懶得理你們倆個瘋子！  
　　我拼了命把整盤飯清理乾淨，看看手錶，嘿！十分鐘！不錯不錯！吃完就得趕路了，老編在催稿咧！「拜啦！我吃飽了！我還得趕回家寫稿子，下回再告訴你們我同事的糗事，亞玟一定有興趣的！」我偷偷瞥了一下餐桌，天！這倆個人有夠浪費的，整盤好好的耶！老師沒有教你們倆個什麼叫『粒粒皆辛苦』嗎？又看了亞玟一眼，嘿！瞪我咧！我看我還是少說點話比較好，沒辦法，衣食父母惹不得。我隨即站起身，打算回家打拼。  
　　「季璇，明天有沒有空？」石頭說話了。我有點頭暈目眩，別以為我是興奮過了頭，說真的，我還真的不怎麼舒服，貧血吧！  
　　我彷彿看到亞玟眼中有一絲絲的遺憾。為了什麼？他嗎？ 
　　「我......」我頭好暈。 
　　「她沒空，你沒聽到她剛剛說她得趕稿子嗎？」亞玟救了我，我一個字都說不出來。我趕緊抓緊桌緣，緩緩坐下來，比起方才的天旋地轉好多了。他們似乎還沒發現我的異狀，還好還好。 
　　「不走了嗎？妳不是要趕稿子？」亞玟嘴角微揚。她也許發現了，「璇，妳幾天沒開伙了？」 
　　她的確發現了。 
　　「我？呵呵......」我搔頭，因為我不曉得該如何回答。 
　　「沒開伙？」石棠恩瞪大了眼。  
　　「也沒多久，一天而已。」 
　　 「一天而已？」他很明顯地沒大腦。  
　　「喔？」亞玟不相信我。  
　　「三天啦！」再多加一點。 
　　「三天？」石棠恩的眼珠子快掉下來了。  
　　「喔？」亞玟那種懷疑的眼神好可惡！  
　　「好啦！好啦！五天啦！我可是有喝水加餅乾喔！」我實在不擅於說謊，尤其又是在亞玟面前。我足足趕了五天的專欄，總睡眠時間不超過十二小時，誰叫老編恐嚇我，打算將我發配邊疆，管理地下停車場。都沒時間睡了，那來的時間金錢吃飯！  
　　「五天！？」石棠恩似乎不太能接受這個答案。  
　　「別太驚訝，只餓一天，餓不死這個怪物的。」亞玟笑瞇瞇地看著我，隨即將她面前的糖醋雞丁飯推到我這頭。「吃吧！」  
　　「我實在是太感動了！」我舔舔嘴唇，「不過......」  
　　「不過什麼？太少？我的也給妳！」石頭的同情心十分充裕。  
　　我瞥見亞玟眼中的掙扎，似乎在決定什麼。  
　　「呃......謝謝，可是......」我欲言又止。  
　　「可是什麼？」石頭誠惶誠恐的樣子很好玩。亞玟又在偷笑！  
　　「可不可以打包？」 

　　我看到亞玟笑開了嘴。  
　　而眼睜睜看著石頭跌下椅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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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 算命的說我今年會嫁。  
　　我惡劣到當他的話是屁。  
　　結婚也要有對象，而今已是熱烘烘的八月天，還有四個月就結束我這個「三九年華」（二十七歲囉！），他以為我不想嫁？我身旁的男人是不少，報社就一卡車，不是那種禿頭小眼睛的老頑固；就是不可一世，自以為是的沙豬，總不能叫我去殘害那些純情的送報小弟弟吧？而那些熟到可以當蛔蟲的豬朋狗友，那個不是看到我就笑個不停？我可不想在浪漫氣氛陪襯，二人準備熱吻時，我男友是閉著眼，憋住氣（別以為是陶醉，我怕的是他勉強憋住笑！）  
　　石頭說，有個算命仙也說他喜事將近，和我不同的是，他奉為聖旨，還喜滋滋地告訴我，他快要有老婆了！  
　　怎麼會這般可笑？全台灣的孤男寡女都得結婚似的！ 

　　某天午後，石頭要我陪他去相親。  
　　以他妹妹的身份。  
　　我狐疑地問他：為什麼找我。  
　　他說，結婚是一輩子的事，他不想太大意，也許可以以我豐富的應對經驗幫他出個主意。  
　　怎麼會有人這麼可愛，約會還自備電燈泡？  
　　後來相親當然沒成功（因為他的目的只是拐我和他出去），但可以說說相親前的小插曲。這個小插曲差點讓我捲鋪蓋走路。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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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為了表示邀請我的誠意，他說，他要去報社接我。我也沒考慮太多，一口就應允。有個交通工具，至少可以省些時間和力氣。  
　　我早該想到的。  
　　以他的「姿色」，可以讓報社那些花痴垂下五尺的口水。 
        果真，當他的紅色跑車帥氣地出現在報社大門口，就引起大家的注意；而當他大搖大擺地走進報社，我幾乎可以篤定全報社的女性同胞都衝進洗手間補妝。跑八卦新聞（就是影藝新聞）的阿方，還十分「講義氣」地丟了一條口紅給我，「趕快擦一擦吧！妳那個樣子，不知情的人以為妳是大樓管理員咧！」  
　　大樓管理員？有那麼糟嗎？ 

　　到了和他約定的時間，我便放下筆等待，所以我幾乎是目送他進來的。
　　我坐在辦公室最裡面的角落（邊疆地帶，下班和跑廁所都慢），桌前有一棵據說可以招財的「搖錢樹」（老編非常地相信風水），上頭還綁著一個大紅的蝴蝶結（連樹都比我風光）。樹不高，但擋住我的身體綽綽有餘。
　　從扶疏的樹葉間，我看到他向服務台的小姐詢問，櫃台小姐除了一臉的春風，在聽到他想要尋找的人名時，更帶有滿臉的狐疑（方季璇？誰呀？）；然後他踏進辦公室，向剛從化粧室衝出來的安姐查問（一個年進四十的老處女，平常最會譏嘲年輕的女同事一看到男人就撲上去......但......唉！），看著安姐納悶的臉，似乎也對我一點印象也沒有（這至少表示我平時的行徑，不至於讓她注意......）；接著，他走向跑社會新聞的華哥（自以為自己是天下僅存的帥哥），華哥的表情充分表現出他已受損的男性自尊，他甚至惡劣地對石頭不理不睬（我決定想辦法整他）。
        最後，他走向跑政治的卓叔（全報社唯一把我當人看的好人，可惜，我還不是很能習慣他大罵政府的兇相......），卓叔和善地朝他笑了笑，然後轉身面對我坐的這個角落大叫－－「小不點！有人找妳喲！」（......還有他的大嗓門......），那一刻，我多麼希望我面前的「小樹」像大樹一樣高。

　　看到同事們一個個驚愕的表情，又憂又喜。  
　　憂的是，我可能會被一群花痴的口水淹死。 
　　喜的是，以後找我可能不用再大費周章。  
　　拜他所賜。

　　他似乎也被卓叔的大嗓門嚇了一跳，但他似乎更感謝卓叔。因為他正以跑百米的速度朝我這角落奔來（我非常肯定，他尚未看到我），臉上還掛著那個該死的笑容。  
　　他撥開我桌前的樹。「季璇，妳在這呀！」石頭看來非常興奮，他鄉遇故知吧！人生四大喜事之一呢！  
　　「恭禧，你眼睛沒瞎。」我萬分尷尬地回答。  
　　他沒聽出我語中的挖苦，逕自發笑，「妳好難找！」  
　　「不錯了，你只問了四個人就找到我，上回我媽來，只能在大門口堵我，」可憐的老媽，年老體衰，還沒人理她（可能也盡力了，我的知名度實在不高。）  
　　石頭大笑，只當我說了一個幽默的笑話。  

　　我低頭收拾桌上的稿子，一併扔進帆布袋，準備提早離開。再待下去，我可能會被女同事嫉妒的目光殺死。  
　　「璇兒，」誰叫我叫得那麼噁心？除了卓叔叫我小不點，老編喚我丫頭之外，同事們都是叫我「小妺」（職務也雷同），那位仁兄把噁心當點心？  
　　「璇兒，有客人呀！怎麼沒有好好招待呢？」光聽聲音就起雞皮疙瘩，明顯是加工過的，抬頭一來，天呀！這是那家公司品管不良的產品？定睛一看，竟然是人事部的郭姐，她是知道我的，辦公室的位置就是她分配的。不過，她的辦公室是隔間的，消息這麼快，連她都來了，老編也快到了，我動作得快一點。
        「好朋友不必客氣，我待會兒要和季璇出去，不用麻煩了。」石頭不失紳士風度地回絕那個「調色盤」，看樣子，他似乎時常遇到這種狀況。
        「這位先生怎麼這麼客氣？小玲，倒一茶來！」郭姐吆喝。
        小玲是郭姐的助理，平時很少和我們接觸，也是屬於不苟言笑的傲慢女孩......不不不，我改口，她也有笑的時候。
        看她現在笑得多燦爛。 
        石頭可能有辦法讓死人站起來跳舞。不得不由衷佩服他。
        「郭姐，不用了，我要走了。」我不客氣地拎起帆布袋，一副沒得商量的表情，她該知難而退了吧！ 

        「丫頭！」一聲怒喝自總編輯室爆開，直直竄入我的耳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