仙人掌這麼說

每週六下午，是我和亞玟的約會時間，地點就在鬧區中最大的那間舞廳。以我這種貧賤的三流報社記者，哪來的閒錢到這裡風騷？這就是亞玟的作用。她是舞廳的老闆，平時她不會在舞廳出沒，這間令我望之卻步的舞廳（消費金額太可怕），只不過是她閒來無事，拿錢亂砸出來的副業；看她的身材、臉蛋也知道，模特兒就長那個鬼樣子（怎麼會有人美成那個德性？）。有時我也懷疑，地位、身份相距那麼多，怎麼她會和我成為無話不談的好朋友？是那個抽象的友情嗎？天曉得！反正我到舞廳白吃白喝也好多年了，管它那麼多？ 
        二個女人見面幹嘛？當然是拼了命地八卦囉！嘿！這我行，要不，記者當假的！說也奇怪，每週風雨無阻見一次面，卻老是像十年不見似的，一開口就沒停過，除非，有人打岔。 
        談到重點了。 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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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 那天很平常：沒有風雨纏綿的氣氛烘托；也沒有什麼巧合誇張的車禍表演，反正平常地不能再平常了。天氣晴，氣溫攝氏三十五度，熱得發昏，標準的台北夏天；台灣政治還是混亂，台北人還在感嘆社會的黑暗，街頭仍在沸騰；而我躲進亞玟的舞廳，等待午後的發洩。很好，政壇的紊亂夠我罵上一下午。 
        似乎全台北的人都到這來偷閒似的，龍蛇雜處的亂象叫人怪害怕的。舞廳的流行樂流轉，霓虹燈光閃爍，舞池中有著數十人扭腰擺臀的，把原來就熱鬧非凡舞廳又攪和地雜亂。我大搖大擺走向一張情侶座，服務生一個勁地跟我哈腰，這也許是微不足道的領薪階級喜歡到這裡的原因吧！誰希望一天到晚看別人的臉色？偶爾也得當付錢大爺過過癮。

稍後。 
        她濃籹豔抹地坐在桌的那一頭。依舊是美麗的她。我呢？餓得直低頭猛扒飯；相較之下，我倒像個村婦般地不識大體。還記得那天亞玟吃的是糖醋雞丁飯：她最愛那種酸酸甘甘的滋味，她也愛教別人嘗嘗：尤其是男人。不過，她通常沒吃二口就供著了；這回更怪，她竟似笑非笑地看著我扒飯：我趁飯哽在喉中，喝水嚥飯時偷瞥了她一眼。
        詭異！非常詭異！ 
        想歸想，我的嘴巴沒空管她的情緒，馬斯洛的需求理論寫得好：生理需求擺第一，都快餓死了，那來的精神管她的愛與歸屬？社會需求擺第三咧！更何況是別人的需求？別說我現實，亞玟她也是這麼想的，只是她第一層需求太容易滿足了，沒我來得迫切。 
        你瞧！她可是一聲都沒吭喲！ 
        抬頭一看。天！還在笑！白痴！沒空理她，我低頭吃我的飯。

半晌。

「小姐。」有人出聲。渾厚的男聲。 
        我並沒有太驚訝。和亞玟吃十次飯有十次會有人搭訕（這是指我和她約會見面的次數，不是指人數），而且沒有一次會是找我的，當然，我不認為這回會例外。我仍是老神在在地桌上的美肴廝殺，一時衝動，連她餐盤裡的雞丁也一併消滅掉。反正她每回吃的飯都比喝的酒少，不吃浪費，我就少了這層維護形象的顧忌。 
        「小姐。」同一個人。看樣子不夠帥，要不然亞玟不會不吭聲。  

「小姐。」無三不成禮，夠週到。  

我該出面了。  

「喂！妳好歹也回應人家一聲，別這樣半推半就，把人家當什麼！」我暫時撇下美味佳肴抬頭對亞玟說，卻也沒興趣再仰起頭看那男子有多不入眼。  

「我也想理他，但他又不是找我的！」她忿忿道，口氣帶了點譏嘲。十年的老朋友，怎麼聽不出來？「難不成是找我的？」我也不客氣地回了她一句。怪了，那個賊兮兮的樣子！心情不好也用不著耍我嘛！  

我打算抬頭看看是那號人物。找我？準是找錯人！  

「先生......」我倏地站起身，迎上他。嚇！迎面而來是一股熊熊的男子氣慨，也難怪，我撞上了他的胸膛。再仰頭一看，乖乖，那是個刺眼的傢伙，漂亮得刺眼！我迅速運轉因食物停拍的腦子，始終想不起這個男子是那一號人物，再次肯定準是找錯人的！  

「先生......你找錯人了......我......不認識你......」一撇平時的伶俐，我竟口吃咧！不曉得是受他的氣魄威嚇住，還是口裡的肉香分了心。  

「不，我是要找妳沒錯。」他笑著反駁我。我的天，他那個迷死人的笑容......，等等？找我？不會吧？！要債？我要真有錢也用不著老是來亞玟這兒白吃白喝，更何況，我不記得我欠這個帥哥半毛錢。  

「呃......我沒錢......」我說的是實話。那男子先是楞了數秒，緊接是爽朗大笑，但入了我的耳，有種幾近震破耳膜的感覺，他恥笑我！雖不否認他大笑也挺好看，但不管他是以什麼出發點發笑，我都想拋棄面子，好好揍他一頓。  

我狠狠的白了他一眼，「先生，你的假牙快掉了。」既然不是要債的就不必客氣。這傢伙實在是不知好歹，惹到我？別的本事我沒有，就這張嘴夠犀利。「有話快說，有屁快放！」潘安再世我也不給面子，我倒要看看他有什麼比吃飯還重要的正事煩我，如果是雞毛蒜皮的小事，我會要他付出沉痛的代價。我喝了口水，有來一場口舌之戰的準備，週末來點消遣也不錯！  

「呵......呵......」他緩了緩情緒，看得出來他正極力強壓笑意。或許看出我的臉色有點難看，他清清嗓子，咧嘴微笑開口對我說：「跳支舞，ｏｋ？」  

「噗！」  

我毫不客氣將嘴裡的水噴了他一臉，沒辦法，忍不住想笑。  

「我就說你找錯人了嘛！」我轉身面對亞玟：「美女，找妳的啦！」我又坐下來，喝了口水，埋頭繼續革命。  

可惜他俊俏的臉，那男人的視力太差。
　　我忙著打仗，餘光只見亞玟起了身，應該是和那個男人跳舞去了吧！  

好一陣靜默。我竟餓得把亞玟的飯也吃完了！算了，反正店是她的，要吃多少就吃多少，撐死都沒人罵。  

也應該關心一下她了。

「哇！」「亞玟咧？」「你怎麼在這裡？」我嚇了好大一跳，那個重度近視的帥哥坐在我對面！  

他微笑說，「亞玟？她出去了，」他撥了撥額前的頭髮，「至於我為什麼在這裡......」他笑開了，「我在這裡等妳吃完飯，去跳舞呀！」  

「我不都跟你說了嗎？跳舞不是找我！」真是莫名其妙，都跟他說清楚了，還來瞎扯！......等等......，等我？那就是說，他剛剛一直在這裡看我吃飯囉？難得有人看我吃東西沒逃跑的，呵呵！  

「你是不是因為我剛剛噴了你一頭水，想報仇？」我還是覺得他是有企圖的，男人嘛！總是重面子！跟他道個歉吧！又不少一塊肉。「對不起啦！我剛剛實在有點過份，......但是......實在是......太可笑了！」我一想到剛剛那一幕，又忍不住想笑。  

他楞了一下，隨即咧嘴大笑，就像鞭炮炸開似的，「要不是亞玟說妳的個性直爽，我也許會生氣也說不定，」這下換我楞住了，被這樣侮辱還笑得出來？只見他又接著說：「我決定交妳這個朋友了！太有趣了！」  

有趣？  

這是什麼形容詞？